李羡渔略感疑惑道：“明知道是骗人，那你还给他银子？”

钱小乾眉头微皱，满怀怅然道：“父子俩行骗也是无奈，聋七那孩子天生聋哑，娘亲又有痨病，一家三口全靠他父亲行骗过活了，但这宜春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骗得多了那个傻子还会上这个当？我若是不上这个当，那他母亲就没钱抓药，他们一家三口也就要饿死了。”

萧关山闻言心中一怔，久久无语。

李羡渔幡然会悟，伫立原地喃喃道：“我不上当谁肯上当.......这话颇有地藏王菩萨所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意味了，也与你们儒士达则兼济天下的宏愿契合。”

他拍了拍钱小乾肩膀，笑呵呵道：“小乾，你本性纯朴心中自有天地乾坤，若肯练武修道必然境界豁达，一日千里！

怎样，我指一条明路你上山修道练武去吧，等你练出个天下前十或修出个道门真人，我这个举荐人脸上也有光不是？”

萧关山也点头道：“此言有理，萧某也可举荐你去南唐碧落书院修身齐家养浩然正气，将来定然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儒，或可于庙堂纵横捭阖，或可于江湖翻云覆雨。”

钱小乾闻言微微摇头，胖乎乎的脸上露出苦笑：“两位大侠快些算了吧！”

“实不相瞒，我早前也羡慕那些武榜上排得上名号的大侠，白衣仗剑走江湖，遇见不平就他娘的一剑斩了，遇到漂亮姑娘便说些花前月下遛鸟吃葡萄的情话，真是说不出的快活潇洒。

可方才遇到那些狠辣阴毒的甲士和锦衣卫，看着那些血淋淋的刀枪剑戟，我吓得屁滚尿流，魂都要飞走了，才知自己根本不是闯荡江湖的那块料。”

“江湖啊江湖，对我这种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和不切实际了。

我还是适合待在这宜春城里，跟这些也许永远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的街坊邻里为伍，每日以稀奇古怪的由头被人骗去几两银子，喝一壶捣衣巷里擅长酿酒却无儿子继承技艺的孙罗锅酿造的百花酿，跟西市卖菜的王大娘讨价还价最终还是高价买下她那些送人都没人要的大白菜，也算是自得其乐了。”

李羡渔闻言略略沉吟，旋即笑道：“谁说刀光剑影、纵横捭阖才是江湖了？依我看啊，这柴米油盐和市井烟火也是江湖，且是人人都逃不过的真江湖啊！”

钱小乾闻言一双小眼珠熠熠发亮，一脸惊喜地盯着李羡渔，乐得合不拢嘴，眼眶里却止不住的落下泪珠来。

从前日夜梦江湖，原来已在江湖里。

一旁的萧关山咋么咋么嘴仔细回味李羡渔的话，不禁深以为然频频点头，心里对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李渔不禁又高看了几分。

此人不但武学天赋、眼界见识、韬略权谋都稳压自己一头，且对江湖人生的感悟也如此深刻独到，岂会是籍籍无名之辈？萧关山心中略略思索，李渔，李渔，莫非是......钱小乾白胖圆润的脸上泫然欲泣，努力扬着下巴却红了眼眶，笑着朝前面指了指道：“两位兄台，钱某人今日实在是欢喜的很，咋样，咱们宜春城最好的酒楼春雪楼走起！”

话音未落，远处楼宇群落里一道滚滚浓烟直冲天际，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钱小乾心中一惊，还未说话，脚下地面便震颤起来，耳畔马蹄声渐紧，到最后便如奔雷炸响。

只见黑压压如潮水般的黑骑从远处狂奔而来，街道上停步看热闹的行人纷纷惊呼避让，生怕被这些杀气腾腾的刽子手给踩成肉泥。

须知宜春城守军最是跋扈狠辣，不介意撞死几个不长眼的百姓。

钱小乾终于回过神儿来，惊呼一声：“那是春雪楼，春雪楼起火了！”